南门迁看了一眼床边的炭盆,赞许地拍着齐越的肩膀:「不错,想得挺周到。」
齐越谦虚地低了低头:「家父教导,行医一事,事关人命,万不可马虎应付。」
潘妩像是想到了什么,插话进来问齐越:「你姓齐,你的父亲是齐直山?」
齐越满眼惊喜:「前辈竟认识家父!」
「说起来,他也算是我们的师弟。」南门迁边说边往里走,「只可惜这些年我们居住在百花谷中,不与外面通音信,与这些故人全无联络了。」
南门迁在床边的矮几上坐下,掏出针灸包铺开,转而停止与齐越的闲聊,指挥贺承:「把上衣脱了。」
那日南门迁已将此番疗伤的凶险尽数告知,可他依旧坦然无惧,乖乖动手解开系带敞开衣襟,朝着南门迁微微颔首:「有劳前辈。」
「我先用银针封住你丹田中的内息,待打开经脉通路后,再引出一脉内息环护住任督二脉。」南门迁伸手拨开贺承的衣襟,露出他精瘦的胸膛。
这一身伤,南门迁夫妇在贺承初来乍到时便见过,而齐越虽为他多次诊脉开方,对他的伤势隐隐有过猜测,却未曾亲眼见到过,此时一见,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。
贺承的皮肤原本就白,伤病之中,气血溃败,周身皮肤更显出一种诡异的苍白。毕竟是习武之人,虽然苍白消瘦,却不显得过分羸弱,薄薄的一层肌肉附着在骨骼上,肌肉线条流畅利落,依旧是柔韧强劲的模样。
令齐越心惊的,是这具匀称坚韧的身体上,横亘着的伤痕。
江湖儿女,行走在刀光剑影中,身上有伤疤,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。可贺承身上的伤却太过惊心动魄,那些颜色灰暗的旧伤已不值一提,令人揪心的是那些呈现出深粉色的丶半新不旧的伤疤,几乎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落在要穴上。
齐越瞪大了眼睛:「这样重的伤,怎么能撑这么长时间?而且,竟然还能动武?」
南门迁边在火上淬着银针,边笑:「你父亲传给你医书治些头疼脑热的寻常病症,确实是够用了,可要救重伤重病之人,还是得用上些偏门左道的偏方。喏,比如眼前这位——」
明明南门迁正风轻云淡地笑着说话,喘口气的功夫,手腕一翻,接连将指尖拈着的银针刺入贺承脐下气海丶关元等穴。他凝神细看贺承的脸色,手上极缓极稳地捻转着银针,沉声问他:「此刻觉得怎么样?」
贺承神色无异,只是声音有些孱弱:「有些乏力。」
南门迁点头:「你习惯了经脉中有内息流转,我将你的内息封在丹田中,此刻的你与散尽一身功力无异,自然觉得没有力气。」
虽经贺承的脉脏腑皆有损伤,可靠一身深厚内力稳固着根基,尚能勉力支撑。此时他经脉脏腑中空空荡荡一点内力也没有,那些平日里被粉饰太平的暗伤显露出来,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瞬时被抽光了一般,竟虚弱得险些坐不住。
南门迁两撇山羊胡子抖了抖,低声斥道:「才多大年纪,身体根基就毁成这个样子?若没有这身内力,我看你还怎么逞强!」
南门迁的话越多,贺承内力被封的时间越长,内力被封的时间越长,贺承便越是虚弱。他摇摇欲坠地坐不稳,被潘妩眼疾手快地接在怀里。潘妩与南门迁没有孩子,她越看贺承越觉得心疼,拿帕子擦着他额角渗出的层层虚汗,扭头呵斥道:「南门迁,你少废话,赶紧落针!」
「我说他几句怎么了?他把身体糟蹋成这样,还说不得了?」被潘妩训斥得不服气,南门迁边淬银针,边恨恨地念叨,「哼,真是慈母多败儿!幸好,幸好我们没有孩子!」
潘妩咬牙:「南门迁!你闭嘴!」
「前辈……」刻骨倦意如浪潮般阵阵翻卷上来,贺承伏在潘妩臂弯中,强打着精神当和事佬,「前辈,切莫为我,伤,伤了和气……」
话音未落,贺承只觉有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膀,扶正了他的身体,而后,任督二脉处接连炸开一串细密的疼痛,像是在身体里点燃了两串细小的炮竹,沿着任督二脉,在他前胸后背噼里啪啦地炸过去,掀起一片滚烫而尖锐的疼痛。
贺承痛极,猛然坐起,脊背笔直而僵硬。他脸色煞白,有冷汗顺着鬓角滚落下去,他仰着头,喉结上下滚动着,惨白的唇微微发颤,最终却将所有痛极的呻吟咬碎在牙缝间,只从喉咙里低低地吐出一声闷哼。
「另开经脉通路,无异于易经洗髓,是要吃点苦。」南门迁接过齐越递过来的参汤喂给贺承,「服了参汤,缓一缓,再继续下一步。」
贺承
将半碗参汤混着心口翻涌的腥气一同咽下,咬牙道:「继续吧。」
「我要开始将你丹田中的内息引入新开的经脉通路。这条通路细幼,跟任督二脉不能比,我也不确定它能承受得住多强的内息,只能摸着石头过河,你若受不住,不许强撑,立即同我说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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